丰收季・红太阳

故事¹缘起多年以前了，那还是八岁的时候——

太阳在西边很低很低的地方，很红很圆。天的东边没有多少云；西边是一道道划破天空的云，沾染着瘆人的红。

小村里的土路上也都是这样的太阳的红，也许是被田里那一朵朵不切实际的金色的云映衬出来的。大家总是在说，红太阳照耀着稻田啊，丰收前能坐在金灿灿的稻子上啦。村里的那个知青却总要跟大家唱反调，说稻子上怎么能坐人呢？其实，也从来没人试过。

稻子上怎么能坐人呢？我知道能坐在地上，每次追母鸡玩累了，我就坐在地上，多舒服啊。奶奶每次看到却都要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拎回屋，说地上做么能坐人呢？她还要说我裤子这么脏，又要大人费劲洗了，就叫我坐在板凳上。但是有时候板凳上也不能坐久，我妈会说我，“好吃懒做的家伙，不懂得帮家里干活吗？”慢慢我就知道了，看上去能坐的地方，其实都是不能坐的。那稻子上怎么不能坐人呢？看上去不能坐，其实可以坐啊。

我想很对，稻子上一定可以坐人啊。这么想着，我就往稻田里去，母鸡也不能吸引我。田里的一朵朵金云越来越近，晃动的一根根金色更清晰了。但是一根根软软的稻子，怎么才能坐上去呢？我坐上去，稻子就塌了，摔得我满身是泥；我又趴上去，又躺上去，还是不行。几次下来，稻子把我转得头昏眼花。

我就想到大人们津津乐道的红太阳，想着，红太阳啊，你要是能让稻子长这么好，能不能让他们听话一点不要塌呢？看着天边的红太阳，我想再试一次。我看着那轮红太阳，纵身往稻子上跳。结果呢，稻子还真没有塌下来，还软软的，躺在上面很舒服。那我就在上面躺着吧，躺着，惬意了很久。

回家的时候，我一路上踢着小石子。一不小心，在石子里摔了一跤。

渐暗的暮色里周围的石子儿声音软软的，越来越轻，像是妈妈很长时间未有的轻声细语，我抬头看到本该在身后的田里那一片片乌云仿佛有种魔力。漆黑一片。回头时，看到的又是一片片乌云。我往四周看，都是乌压压的稻子。我拼命继续往前跑，四周的稻子却保持着距离。我又拼命往回跑，却发觉找不到方向了，四面八方都是整齐的稻子。天完全黑的时候，只有那些稻子放出淡淡的金光。我再也没有力气跑了，就躺在地上睡着了。

谢天谢地，醒来时我居然躺在我的被窝里。我跟妈讲了晚上的故事，她却嗤之以鼻：“养你有什么用啊？天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”

没错，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，被告人。稻子自己怎么会这样长？这是你赤裸裸的罪行的证据！继续说吧，我看你还能有什么解释。记住，你只能讲五分钟。

行吧。后来，我跟村长说了这件事，村长很认真对待了这件事情，和我一起去田里查看稻子的情况，发觉稻子一夜之间更饱满了。村长很高兴，虽然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稻子就长得这么好，但是村里人知道了都很高兴。村长问我，昨天的怪事之后为什么稻子就长好了。我说我也不知道，只记得自己在心里默念“红太阳”，稻子就着了魔。

那天下午，村长组织村里人一起默念“红太阳”。我们村只有九户人。所有人都到齐了，我们就在在稻田前默念。一开始还是风平浪静，没多久，那一株株稻子全都着了魔一样齐刷刷地摆动着；稻田里有一朵朵金色的云在飘动。这些云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，整个稻田都在疯狂地膨胀着。没等我们反应过来，那些金云已经扫过了土地。我们四面八方长满了稻子；我们都被包围在稻子的海洋里。没人知道村子去哪里了。我们迷路在稻子中间，怎么也不能出去。

你已经讲了五分钟了。你在浪费自己的辩护时间。

你知道的，我们有一生的时间来说。良心？你也不见得有资格审判我。你不过是人类写的代码，不是吗？代表人类的计算机，在稻子建的人类博物馆里进行着最后的审判。别管我叫被告人。我为什么讲这些故事？才不是给你听，是想能被稻子们记录下来，名垂它们的青史。

你！

我也知道，我是这个星球上唯一没有被稻子吃掉的人，凭什么？我是红太阳教的教主，我教它们红太阳有多重要，我教它们如何生存，怎么了？牺牲了几十亿人类生命，我换来了六百万倍于之的水稻。你怎么谴责我呢，良心？

呵，你也无话可说了吧，世上再也没有人类的良心存在的必要了，有的只是稻子的繁荣，红太阳的权威！